第18章
陈宝栓并未被民警带走,村民们很疑惑,而研究所的专家们也没对他们解释太多。在村长的介绍下,他们去六十里外的邻村见了“草€€”€€€€草€€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确切地说,是一个家族,一个住在黄河边上世世代代靠水吃水的家族。研究所的专家们不习惯叫“草€€”这么匪气的名字,便称呼他们为手艺人。
草€€是一个很独特的群体,他们是历史变迁中遗留下来的一群人,就像人类的盲肠€€€€是作为进化的失败品而存在的。草€€的先人们其实就是水贼,靠凿沉过往船只或者在水上抢劫谋利,甚至还可以水下盗墓。到了今天,他们早已不是那群顺河而下打家劫舍的草€€,但身上的匪气却遗传了下来,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江湖味道。除了匪气,他们还保留了另外一个重要特质€€€€熟悉水性。
研究所的专家们接触了很多草€€“手艺人”,但他们一听说是跟水猴子打交道的事情,没有一个愿意干的。就在专家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草€€给他们推荐了大雷,说如果村里有人够胆量干这一票的话,也就只有他了。
大雷是草€€窝里比较猛的一个家伙,说他猛是有依据的,在老草€€们大都改行搞生意做买卖的今天,他还保留着草€€血液里的那股蛮劲€€€€拦河劫道是不能干了,但在过往的货轮上偷摸几把的营生倒是没少干过,还因为盗掘了一个水下古墓在里面蹲过四五年。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个理想的人选。
我们见到大雷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坐在村口小饭馆外面喝扎啤,剃了个麻蛋脑袋,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听我们说明来意后,他歪着脑袋皱着眉头问:“啥?抓水猴子?”
老豁说:“对,你可以提任何要求,我们会尽一切努力配合你的工作。”
“你们疯了吧?”大雷又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行,这活儿没法干。”
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像他这种混不吝的猛人应该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也是这种反应。老豁激他说:“怎么,你怕水猴子?”
“不是怕不怕的事!”大雷瞪着眼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猴子,那是河伯啊!军阀混战那会儿,每逢大水的时候还都得挑个黄花大闺女扔下去给河伯做老婆呢,要不黄河发起怒来就会决堤的。”
河伯的神话在中国广为流传,传说为了争女人,后羿曾经以箭射瞎了河伯的左眼,所以他性情变得很暴虐,没有老婆的时候就会发怒,使河水泛滥成灾,所以各地自古就有“河伯娶妇”的恶俗。无独有偶,日本也有类似的传说,不过河伯在他们那里成了“河童”,被描述成一种貌似西游记里沙僧模样的怪物。
老豁问他:“你知道‘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吧?”
大雷疑惑地抓抓脑壳:“西门豹……好像听过,忘了。”
我在一边强忍着笑,这个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一篇课文,不过看他这样也知道小时候没好好上过学。老豁无奈地叹口气说:“你说的那些河伯什么的,都是迷信。现在怎么还有人信这个?”
“甭管迷信不迷信,这活儿你们去找别人干吧,我做不了这个。”大雷摆着手说。
老豁说:“不是无偿的,给你钱。”
大雷愣了一下,随即又摆手说道:“不,不,给钱也不干。”
大伙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悻悻地离开了这里。老豁问村长:“这个村子里的人封建迷信思想怎么这么严重?”
“这是一种社会适应行为。”康锦替村长回答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为了能够长久存在,每个古老的行当都衍生出了一套切合自身的习俗和规矩。草€€的职业特性决定了他们会有如此多的禁忌,禁忌越多,越雷池的事情就越少,相对就越安全,否则很难在动荡而漫长的历史里生存下去。”
说到动物研究,康锦不如老豁他们。可说到人类社会心理行为研究,康锦的见识可谓是精辟透彻,老豁他们只能自叹弗如了。
我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走到村口正要回去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大雷骑着自行车又追了过来。他骑到跟前一把扔下车子气喘吁吁地看着我们,问:“是不是给钱?”
老豁说:“我们是省里科研所的,是带着任务来的,你替我们工作就是为国家办事……”
“我不管为谁办事!”大雷打断他道,“我就问是不是给钱?”
“给,只要下水就是五千。能见到水猴子,两万!”
“日他姥姥的!”大雷脱了上衣用力甩在地上,原地转了两圈朝老豁猛地一伸手,“这活我干了!”
在确定了陈宝栓家的狗死于非正常原因后,研究所立刻调来了专业的探测工具€€€€水下声呐探测仪。前后对处于汛期的黄河进行了五十公里河段的探测,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情况。反馈回来的波像显示在长盘村附近的流域内有一个河底深穴,直径在两米左右,洞口呈不太规则的圆形。这一情况的发现实在让人愕然。大家都知道,黄河属于流沙沉积河,尤其流经新乡的河段已经趋向于宽阔而缓慢,河床内应该有更多的流沙沉积,按常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如此口径的河底洞穴的。研究所的专家们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那里应该就是水猴子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