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作为福建闽清人，他最喜欢的便是家乡产的铁观音，而旅日多年的习惯，又让他的饮茶方式掺杂了日式茶道的清寂静雅。就连茶杯的摆放，也是一丝不苟。每当他捧起茶杯，饮下芬芳的香茗时，身心便会进入一种奇妙的玄幽境界，似乎可以洞悉尺牍间一切奥秘。而这时，那些日军密密麻麻的符号便像散去了迷雾的峰峦，先是奇岩偶露的一角，随后是山间恍惚的小径，山体轮廓，一片片的连绵着清晰起来，直到毫无遮掩，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在各方密码中，日军密码是公认最难破译的。一战结束后，美国密码学家赫伯特？亚德雷曾出版了《美国黑室》一。中不仅阐述了美国密码局种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更列举了美国密码专家成功破译日军密码的细节。日本政府受此刺激，下苦功全力开发出亚洲乃至世界最尖端的密码技术。在二十世纪中叶，最高端的加密技术毫无疑问是密码机。为此，他们先后购买了世界最先进的“赫伯恩”转轮机和商业“恩尼格玛”机，并在此基础开发出了自己的第一部转轮密码机，并开始为外交部服务。可惜的是，这种采用了“达姆”式半轮设计的密码机安全性实在差得可以，美方仅用了一年时间便轻松还原了这部他们称之为“红”的密码机，揭开了日本外交部的兜裆布。恼羞成怒的日本情报界痛定思痛，埋头苦学，终于在三年后研发出了新的加密机“暗号机b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九七”式欧文印字机。
“九七”式欧文印字机采用了电话步进交换机来取代传统的转轮机。比起转盘机，这种密码机的最大缺点便是不能用转换转盘的方式来增加密码的复杂度。虽然它采用的接线板跳线法在一定程度弥补了这个缺陷，但电话交换开关的线路是固定的，单纯的两两跳线模式对破译密码来说难度并不大。而让“九七”式密码之成为高级密码的关键是它的编码方式。其内部线路巧妙地将26个字母分为两组。第一组包含20个字母，通过三个运算单元编码；第二组只有6个字母，只通过一个编码单元。破译人员往往可以轻易破解第二组，但是对第一组密码却无计可施，因为其编码模式有别于现有的任何密码机。
在日本外务省的推动下，“九七”式欧文印字机很快便成为日本外交系统广泛使用的战略级密码，而这种新型密码机也被美情人员命名为“r”，亦即“紫密”。就在日本方面欢呼雀跃，认为自己难倒了美国的破译天才们时，却不知道这套他们引以为傲的“紫密”已经被方一个小小的主任专员破解了。
池步洲的破译方式很简单，那就是从英，再利用日语的汉字读音来慢慢地推断和归纳。紫密电码构成极为复杂，有英文字母，有数字组合，也有日文的片假名。它们从不分组，彼此间也不留任何空隙，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像列成了迷阵的蚁群。不过他在统计后发现，英文的双字组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共有十组，很可能代表了从0到9这十个数字。接下来，池步洲做出了一个堪比福尔摩斯破解跳舞小人的神奇推断：在人类社会日常交流中，所有十个数字里“1”的出现频率是最高的，而“9”却是最低的，在一组数后出现的数字则常常是“0”。他也由此掌握了“y”“gi”“l”这三个字母组。这三个数字的破获像三粒种子撒入了符号的大地，很快便长成了一片森林。
数字是神奇的，它们简明、直观、抽象、准确，既冷酷无情又瑰丽多姿，充满了迷人的魔力。数字符号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它们可以表示事物的多少，也可以演绎定义和法则，更可以作为符号来传输可供感知的信息。池步洲作为日本早稻田大学电气工程专业的高才生，对于数字极为敏感，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密码的破解押在了最后一条——亦即可供感知的信息。在频繁的战争中，军队数量的多寡很难准确核对，定义和法则更是不着边际，可作为交战双方的部队番号却是不变的，这也成了整个破译工作的突破点。
经过长时间的监听，池步洲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日方密电进行对比。终于，在一封日密他发现了有ｙ、ｌ、、ｄｉ、ｇｌ等五个双字码，也就是说，电文的前两个字是“10”。通过顺藤摸瓜，反复推断，一个月后，他终于创造了破译史的奇迹——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破译了日本外务省的整套密电码。
（四百六十四）奇袭珍珠港[六]
至此，“紫密”的大门终于向池步洲敞开了。i
虽然日本外交密电码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加以变换，可无论如何改头换面甚至脱胎换骨，却始终不会脱离“紫密”原有的内核。对着已经驾轻就熟的“紫密”，池步洲自然是信手拈来。所以，当他习惯性的将目光扫向电文开头，看到熟悉的两个字母“l”时，他顿时兴奋起来。“l”便意味着这是日本外务省的密码，这也让他对破译今天的密码平添了几分信心。
不过，今天的这份密电的内容却让他出乎意料的困惑。外务省在发电时往往采用隐语模式，破译时，即使可以破译密码的大部分内容，也不一定能够彻底理解电文的原意，今天的电文就是如此。
这是一封由檀香山发往东京的密电，发电人是日本驻美总领事喜多那里，电报的内容异常怪异。
经过整理的电文如下：
“25749kigidijin1941512212115757dfi5gr10ig352brgir15irgjir21261500”
毫无疑问，的数字串“1941512”代表了发电日期1941年5月12日，“”说明收电方是东京，“gidijin”则是外务大臣的日语发音，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电文的其他内容却让他有些挠头了。
“……11条……鲟鱼？”池步洲皱了皱眉，将茶杯放下，用铅笔重重在电文下方重重的画了一道。“鲟鱼”的日文是“チョウザメ”，罗马音正是“？”。不过发给东京外交大臣的怎么会有“鲟鱼”这个词出现？是自己的翻译出现了问题吗？他摘下了厚厚的黑边眼镜，用眼镜盒内的软鹿皮擦了擦水晶镜片，又重新戴，继看了下去。“dfi……ソードフィッシュ，剑鱼……”他双手交叉，闭眼沉思了片刻后，索性不再考虑这些古怪的词汇，而是直接将自己所知的部翻译出来。
经过整理的变成了这样：
“25749kit
东京外务大臣收1941年12月7日
212115757
‘鲟鱼’10‘剑鱼’‘金枪鱼’12‘狮子鱼’42‘鲨鱼’12‘翻车鱼’15
‘蓝鲸’21261500”
还是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