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药 第172章
因为昨天的手续已经都准备妥当了,所以岑姣并没有等多久,就被领着进了探监室。
坐在探监室里的人抬头朝着岑姣看过来,男人瘦了很多,五官看起来也有些变了,只有那一双眼睛,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阿亮。”岑姣在阿亮的对面坐了下来,她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喊过他的名字后,没再说话。
那个叫阿亮的男人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盯着岑姣,觉得岑姣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岑姣安静地等着面前的人回忆。
很快,阿亮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清晰,他看向岑姣的那双眼睛,从疑惑到染上愤恨,“我记得你。”阿亮开口道。
岑姣勾了勾唇,她靠在椅背上,以一种由上而下的姿态盯着面前的男人,“既然记得我,那应该猜到我为什么来。”
阿亮眸光闪了闪,他看着岑姣,没说话。
可那双阴骘的眼睛,却像是要将岑姣吞吃了一样。
都是这个女人,要不是这个女人将事情闹大,村子里进行了那么多年的事情,怎么会暴露在外,他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都是被这个女人害的。
越想,阿亮心中的恨意便越发浓烈。
他盯着岑姣,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着面前的人扑过去。
可是,岑姣再开口时,说出的话如同一兜冷水泼在了阿亮的头上。
“你哥哥,前两年被放了出去。”岑姣坐直了些,她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面前的人,“一个傻子,在你们这种穷乡僻壤,会过得怎么样?”
阿亮脸上的恨意渐渐淡去,他盯着岑姣,视线微微发直,“你要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岑姣看着阿亮,她坐直了身子,“但我想要知道,你们和赵侍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亮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盯着岑姣,想要说些什么,放些什么狠话,可到当真开口时,声音又有些虚,“你说真的?”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岑姣的身子微微前倾,她盯着阿亮,“当年你们惊动了我,落得现在的下场,还不能让你明白,在我面前,你们根本就没有挣扎的机会。”
岑姣的话微微刺痛了阿亮的内心,他眼眶缩了缩,死死盯着岑姣,“你不过是命好!有个有钱的爷爷。”
岑姣眸光微凝。
显然,阿亮并不知道赵侍熊和自己身边的那些龃龉。
“所以呢,他和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村里以前挖出口井,我不知道那个井里有什么,只知道村里有那口井出现后,你们的人开始在村子里进进出出。”
只是更多的,阿亮也说不出什么了。
只知道那口井似乎对于赵侍熊而言很重要。
看起来,那口井应该也是特殊的存在,由来是因为岑人吗?
岑姣垂着眼,眼底的情绪一丝一毫都没有泄出来。
可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守着那样一口井,为什么还是过得那样贫苦呢。
住在那种,需要经过一线天才能到的地方,生活贫困,连吃饱都是艰难的事情。
赵侍熊不算是个好人,可是钱这种东西,赵侍熊向来是不缺的,他不该对这个村子里的人那样小气才是。
如果村子里的井对于赵侍熊来说很有用,他不会吝啬付给村民报酬。
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只是阿亮看起来,也只知道这么多了,他囫囵说着,颠来倒去的,都是些重复的话。
岑姣喊住了他。
阿亮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哥一笔钱,保障他的生活。”
岑姣笑了笑,她上下打量着阿亮,薄唇轻启,“你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你们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做了那么多的腌臜事,凭什么还想要一个安稳的未来?”
阿亮的脸色突变。
他终于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会去管他哥哥的死活,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诓自己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他猛地扑向岑姣。
后面的看管人员很快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控制住了他。
岑姣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她动都没动,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就在阿亮要被带下去的时候。
岑姣终于再一次开口,“你也好,你哥哥也好,绝不会善终。”
阿亮恶狠狠地盯着岑姣。
岑姣毫不畏惧,她回望回去,笑了笑,“我虽不擅替人看相算命,可你们,绝对不得善终。”
阿亮被推搡着送回了囚室。
很快,岑姣要见的另一个人就走了出来。
老人更显得瘦削干瘪了,裹在囚衣里,看着像是一具干尸一样。
那人,是村子的村长。
比起阿亮,村长似乎更淡定些,他看向岑姣的目光古井无波,好像并不在意,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当年害得他们做的事情暴露出来的那个人。
他也不奇怪,为什么岑姣会来找自己。
村长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像是情绪已经被抽离了一般,他不在意岑姣出现在这里,更不想去追究岑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侍熊死了。”岑姣忽地开口,她盯着面前的老人,老人脸上一丝一毫变化她都不想错过。
在听到岑姣的话后,村长的眼皮抬了抬。
他那一双眼睛浑浊,几乎看不透情绪。
“你来了这儿,自然是他死。”老头子咂摸咂摸嘴唇,吐出一句话来。
岑姣笔直的身子微微软了些,她盯着面前的人,忽地笑了笑,“那您胆子还挺大,知道我是什么人,当年还敢和他一起,差点儿弄死我。”
老头子瞥着岑姣。
他的表情依旧淡然,“你来见我,总不能是为了通知我一声赵老先生去世了。”
“我们与赵先生的交易,早在当年他为了安抚你拿我们开刀的时候就结束了。”老头子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发出声响,他对着一旁的地面啐出一口老痰来。
“当然不是。”岑姣摇了摇头,“我来,是想问一问你,村里的那口井——”
果然,岑姣问出那口井的事情,老头子的反应总算变得有些剧烈,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岑姣,似是要将岑姣看透一般,“你怎么会知道井的事情?”
岑姣整个人更放松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头子,“我一直很好奇,赵侍熊与我撕破脸后,几次遭遇险境却又活了过来,不光活了过来,甚至于连伤口都好得七七八八。”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呢?”岑姣看着面前的人,身子微微前倾,“所以,井里到底有什么?”
老人盯着岑姣。
他只是重重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却始终没有说话。
岑姣睨了他一眼,抬手敲了敲桌子,“你们当年昧下我们的东西,现如今我都找上你了,你还想隐瞒不成?”
这算是赌一手。
岑姣有九成九的把握,老头儿所在的村子,离岑人的地方那样近,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九成九都是岑人的东西。
“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那么好说话,对待叛徒会轻轻放过吧?”岑姣歪了歪头,她盯着面前的人,眼底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谁料,老头子非但没有表现得惊恐,反倒有些愤怒。
是的,愤怒。
他身子前倾,几乎大半个人都压在桌子上,“叛徒?是山神选择抛弃了我们!”
山神——
岑姣心中默了默,上次听人提到山神,还是从岑玥的口中。
她说,魏照他们所保护的科考队,惊扰了山神,必须开坛祭祀,送上祭品,才能让山神不动怒。
现在,这个村子里的老头子,却也提到了山神。
他盯着岑姣,咬着牙,像是将满腔的恨意嚼碎咬烂,“我们村子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守着那口井,从未想过做什么背叛的事情。”
“可我们又得到了什么?”老头子盯着岑姣,他干瘪发皱的脸多了几分扭曲,看着岑姣时,竟是多了几分质问,“我们得到了什么?”
岑姣微微蹙眉,她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而老头子,似乎也不打算从岑姣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他坐回了椅子上,视线微微发直,他盯着岑姣,却又好像在透过岑姣看向什么旁的人。
“我们祖祖辈辈……”老头子的声音有些发哽,他眨了眨眼睛,过了许久才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祖祖辈辈都守在山里,守着山神赐下的肉井。”
岑姣面上不显,眼皮却是轻轻跳了一下。
肉井?那口井是活的吗?
“可是,你们却抛弃了我们。”老头儿看起来有些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是岑姣他们抛弃了自己,一会儿又是什么山神无眼,从不垂怜他们。
老头儿越说越混乱。
岑姣却是抓中了其中的关键。
在老头儿看起来,所谓的山神也好,岑人也好,或许是同样的。
老头儿所在的那个村子里的人,和陈郡的老钱头一样,他们和那些钱姓人一样,曾经归顺于岑人,他们是岑人的附属,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因为一些东西联系在一起。
只是,或许因为陈郡离得远,所以,陈郡那地方,虽也有岑人这儿流落出去的东西,知晓的人却不多。
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什么岑人的。
只有极少数的,像是老钱头这样的人,仍旧知晓岑人的存在。
可是,流黄县山里的这个村子却是不一样,他们身处悠悠深山,环境逼仄,与外界的联系少之又少。自然流传下来的东西,保存下来的东西更多些。
岑姣托着下巴,她看着老头儿,“你们守着肉井,却过成如今这番情景,还真是——”
“肉井?那肉井难不成又是什么好东西吗?”老头子的声音微微发尖,他打断了岑姣的话,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赵侍熊的下场不是摆在那儿吗?”
“在那之前,我兢兢业业地守着肉井,按时献上贡品,又得到了什么?”老头子忽地往后一靠,他盯着岑姣,“所以,你们的信徒越来越少,你们终于坐不住了是吗?想着要来找回我们这些信徒了?”
老头子笑了起来,“从前觉得祭品不够好,所以从来不管我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的孩子……我的儿子,病得那样重,我明明已经用他的姐姐,用留着我血脉的人当做祭品献了上去,仍旧没有人救下我的儿子。”老头子止住了笑,他看着岑姣,一字一顿,“无论你为什么找到我的头上来,回去告诉你的族人,我们绝不会再成为你们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