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巫女留学实录 第82章
嵇瑶一愣，连忙止住了话头。
女巫迅速收回手，朝着正前方轻搭帽檐示礼：“院长，我把她带过来了。”
嵇瑶循声望去， 果然在那一堆老师面前发现了一个格外显眼的身影。
老者面容嶙峋，下颌处的雪白胡子密密麻麻，直直垂落到胸口。
他一身暗色长袍垂地， 全无半分点缀。只有右胸上用金线绣着塞洛斯的徽章图案，低调地彰显着身份。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老者的身份就昭然若揭，嵇瑶连忙弯腰致礼：“院长。”
带着些审视的目光冰冷地落在她的身上， 嵇瑶皱了皱眉，虽然她着实不喜这样的目光，却依旧低垂着头，没作反应。
这毕竟是院长，嵇瑶告诉自己，好歹忍着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才消失，嵇瑶重新直起腰，脸上已经换上了一派平静的冷肃。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面对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而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个刹那，就将到场的所有人尽收眼底，嵇瑶毫无遗漏地扫视了一遍，心却往下沉了沉。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学院之中实力最强大、经验最丰富的老师。
只有她一个人作为学生来到这里。
嵇瑶心下直觉不对，却始终没想明白其中关窍。
她抿了抿嘴唇，指尖却轻轻抚上搭在袖口的符纸。老师们并不需要她来保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自保。
嵇瑶缓缓吐出一口气，她默默跟着狄娅老师的脚步向前走，目光很规矩地没有四处打量。
走得越近，嵇瑶就将眼前的景象看得越清楚。
而看得越清楚，她的心就越沉。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能轻而易举取得胜利的战斗。
来自各个学院的老师们站成一排，用自己的身体和力量作墙，才勉勉强强挡住那接连不断溢出的黑雾。
女巫们的魔杖在地上砸出了深坑，原本光滑的杖身上面尽是崎岖的裂痕；巨龙绕着那黑雾不断徘徊，口中吐出的龙息一刻也没有停下过；精灵们的长弓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仿佛只要再花一点力气，就会直接从中间弯折，断成两半。
嵇瑶脸上的平静摇摇欲坠，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主教能把各位老师逼到这种程度。
而比起目眦欲裂的老师们，身处黑雾正中央的主教显得格外云淡风轻。他戏谑地注视着老师们的反应，恶劣地加大了手中释放力量的速度。
而看到老师们更加狼狈的反应之后，他更是没有掩饰半分脸上的笑意。
“砰！”
一声闷响倏然响起，地面随即晃了三晃，嵇瑶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再抬起头时，主教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消失殆尽。
她愕然转头，第一眼就看到院长手中近半人高的法杖。
没时间去细思院长究竟实力几何，嵇瑶先听到了主教的冷嗤：“格温，又是这一招。”
格温迪琳却没有丝毫接话的意思，只是平静道：“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已经过去两百年，这一招依旧好用。”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犯到了主教的逆鳞，龙族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冷声道：“过去了两百年，你还是这一幅令人作呕的模样。”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苍老到几乎已经和两百年前迥异的面容，心中的恨意分毫未减，反而更盛。
“现在的这种局面，你还满意吗？”
主教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又细细数道：
“精灵族内部分化，矮人族寿命缩减。女巫势力青黄不接，就连龙族，也鲜少有后代诞生。”
他眸中血光愈盛，要不是有老师们在前面挡着，怕不是要直接将格温迪琳的身躯活生生灼穿。
他咬牙笑道：“这就是失去魔法塔之后，卑贱鼠辈们的下场！”
主教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
嵇瑶眉头轻皱，心下起伏却少，她在等着院长的回应。
“是吗。”
院长的表情丝毫未动，只是淡然答道：
“龙族和精灵独霸一方，女巫们朝不保夕，矮人们甚至只能仰望着你们的鼻息过活。”
他抬起头，像是在问着那黑雾之中的龙族，又像是在问着自己，“这就是你赔上那么多条性命，也要复原的过去吗？”
嵇瑶对两百年前的那一段历史知之甚少，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大概，这下更是被院长的话惊得愣怔在原地。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之前在布迪南脑海中看到的回忆，响起浑身浴血的机械傀儡和死了一地的精灵，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可主教对此却反应寥寥，他得逞一样地大笑了几声，又连声逼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费心费力，也要创办塞洛斯呢？”
没等格温迪琳回答，龙族竟然先自答般恨声道：“你将各个种族的小辈当成人质收拢在一起！你心里清楚得很，即使过了两百年，现在的局面依旧一团糟！”
什么？！
嵇瑶先是一惊，脑中思绪纷乱闪了一通后，竟也慢慢平静下来。
主教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况且，手上满是鲜血、恶迹斑斑的龙族，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塞洛斯？
“这就是你带着那一堆小偷袭击隐绿林的原因吗？”
格温迪琳没有从龙族的脸上移开自己的目光，轻蔑问道。
老者脸上的褶皱堆叠，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便显得格外可怖，
“只是很可惜，他们只怕活不过今天了。”
祭祀的力量已然被全盘激活，那些非纯血精灵显然早已失去了意识，但他们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住这样的爆发，只需半日便会自动爆体而亡。
根本就用不着塞洛斯的师生们动手。
“你费尽心思用祭祀换来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嵇瑶闻言，心中蓦地一喜，这一切，真的都要结束了吗？
她偷偷抬头向着旁边看去，狄娅老师闻言也如释重负，连一直紧绷着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下来。
可下一秒，龙族带着恶意的放肆大笑却倏然惊起四座，
“错了。”
那团黑雾猛地爆裂开，翻滚着闪电的阴云席卷而来，老师们苦苦维持着的屏障瞬息之间就溃不成军。仅仅是短短一刹那，周遭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在这一片如墨混沌中，嵇瑶最先看清的，竟然是主教那双如血般的闪着红光的双眸。
寒意当头而来。
在那双眸之中，嵇瑶看到了老师们未曾瞑目的尸身。
主教笑得放肆，“那些力量，我可从来都没有分给过他们呀。”
话音未落，便又是一团黑雾铺天盖地而来，没有了老师们在前面挡着，嵇瑶即使反应神速，接连甩了几张符箓出来，也还是被震得倒飞出去。
格温迪琳飞速倒退几步，他没有想到主教会这样快就发难，万盛状态的龙族本就无人能敌，便是他，也仅仅只能撑得住片刻而已。
更何况……
想起那份长得看不见尽头的名单，老者狼狈闭目，竟是不忍回想。
即使塞洛斯覆灭，他也不能让加勒特得逞！
想到这里，老者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死死扶住手中的法杖，第一次朝着身后不顾形象地大吼：“温塞涅尔！动手！”
嵇瑶好不容易在数十张符咒的帮助下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腾空，朝着那片黑雾不受控制地飞去！
她愕然回头，才发现狄娅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正面无表情地提着自己后领的衣袍向前疾飞！
火光电石间，她想起第一次“狩猎”时，从猫头鹰们手中拦截下来的书信。
“该杀掉她的时候，别手软”……
原来，那个“她”，是在说自己？
在微妙时间点突然恢复的交换留学、初次见面时女巫讳莫如深的表情、留在自己体内的巫力、没有进展的课程……
原来，从来塞洛斯的第一天开始，她的结局就已经被定好了。
嵇瑶的心早已跌落谷底，身体如坠冰窖，寒意攻占了她的整幅身体，竟让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咬着牙，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在空中猛地挣扎起来！
符箓如潮水般从她的袖口处飞出，可那陡然大盛的金光也只是亮起了短短一息，就很快熄灭在无边黑暗之中。
狄娅面色冰冷，前行的速度没有慢下半分。
看到她们的身影，格温迪琳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来自华夏的学生，死在了大陆的另一边。”
老者笑得阴森，看上去竟然和刚才的主教一般无二。
“你不如猜猜，你能否抵挡来自华夏的怒火？”
打得好一手算盘！
嵇瑶心下暗恨，可不管她怎样奋力挣扎，女巫钳住她的手都没有分毫松动。
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嵇瑶心下怔然，只剩下满心的绝望。
狄娅老师……一直都将她当作借刀杀人的导火索看待吗？
那团黑雾在眼前越扩越大，嵇瑶的耳边甚至已经满是轰隆的雷鸣声，那团阴云如有实质地附在她身上，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手上的符纸已经几乎全部耗尽了，她挣扎了一路，却没有半分起色。
主教的身影近在眼前，鲜血缓缓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嵇瑶死死地捏住最后一张符纸，像是攥紧了最后一点儿希望。
黑雾眼见着就要将她的身影吞噬殆尽，嵇瑶阖上双眸。黑雾将她的身体沉沉压下，她竭尽全力抬起手，打算将那最后一道符纸甩出。
……听天命吧。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却被什么重重推到一边。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柔声念到：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