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科举) 第159章
周承翊当然是知道杨志远究竟长什么样子的, 但是那样的记忆只是为了有别与其他人, 潦草记住他的一些五官特征,不至于在看到杨志远的时候将他与其他人弄混。
但是这一回, 杨志远在周承翊心中第一次有了真正的面目。
周承翊突然大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台阶下, 亲自将杨志远搀扶了起来, 杨志远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他还第一次受陛下如此优待。
“杨卿,以往是朕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确实是心怀大义, 为国为民!”
杨志远知道这是陛下在真正的夸赞他, 而他此时说的事情, 不过是遵从本心以及立足朝堂之根本而得出的结论。
在这一刻, 杨志远突然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甚至和陛下都产生了一种志同道合之意。
他对沈江霖从无恶感,只有愧疚, 而沈江霖所做的一切都令他钦佩向往,不以杨家人的立场说话,他终于有一次是在为自己发声了。
这种感觉, 就仿佛人生初始,刚刚学会讲出的第一个句子一般,让他心里震颤。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郎朗的读书声从“慈幼堂”中传来,赵氏趁着送菜路过的功夫,踮起脚尖往窗户里头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自家两个孩子坐在角落里也跟着摇头晃脑在背书,她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来,转头的瞬间,看到“慈幼堂”的两个掌事嬷嬷正小心地跟在一位年轻夫人身后,正快步向这里前来。
赵氏避之不及,拎着食盒也不敢跑,只能将食盒放在一边,赶紧磕头跪下。
那年轻夫人虽然穿着简单,但是发髻上的明珠簪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上身着秋湘色绸缎褙子,下穿同色裙子,只是为了方便走动,长度只到脚踝,原本的广袖也做了窄袖处理,若是京中贵夫人看了或许会觉得她的装扮很是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在赵氏眼中,这位年轻夫人远远看去便是一身的从容气度、利落整肃,让人不敢轻视。
掌事嬷嬷见赵氏不知道规矩,在甬道当中跪了下来挡住去路,怕她嘴笨说漏了,惹恼了知县夫人,连忙开口道:“夫人,这是近日新来的农女赵氏,江川县人氏,在灶上做事,乡间妇人很是不知礼。”
谢静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到赵氏离开后,她才道:“吴掌事,我与你说过了,新来的人必须先将规矩教导清楚了,才能让她做事,切不可再忘了,再有下次,我就要扣你的月例了。”
吴掌事听了心中一惊,连忙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赔笑道:“夫人恕罪,实在是最近县衙那边又接收了许多没有落脚之处的人,往往一来就来一串,拖家带口的,这人一多,事情就杂,那赵氏手脚还算勤快,只能先充作灶房杂役了。”
吴掌事口舌伶俐又惯会讨好人,只是在谢静姝面前却卖不到好,谢静殊本想留她一点面子,此刻却只能冷冷道:“她刚刚去的方向可是你们管事的前院,否则如何会走到学堂教室这边来?这食盒又是给谁的?这个时辰可是吃饭的点?”
谢静姝一连串话问出来,说的吴掌事张口结舌,不敢回答。
谢静姝又看了吴掌事一眼,这一眼看的吴掌事心里凉飕飕的,恰好这个时候里面讲课的先生朝着谢静殊点了一下头,见谢静姝当先一步走进了教室,吴掌事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看向了李掌事,小着声音嘀咕道:“这个知县夫人才多少一点时间,就厉害成这样了?这以后让我们还怎么活?”
李掌事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嘲道:“你也知道怕了?光天化日的,使唤人送吃食到你房里去,瞧你的馋嘴样儿!今日正好被夫人撞上吧?该!”
吴桂敏自从得了这个管事嬷嬷的活计,便得意了起来,她那早死的丈夫是个账房,能写会算,吴桂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丈夫教了她一些,她就会了,那时候靠着丈夫在外头挣银子,日子还算好过。
可谁知道她那丈夫命短,才三十又二就走了,丈夫死后两年,儿子也得天花夭折了,人人都说她是克夫克子命,竟是想要改嫁也改不出去,一年年就这么苦熬过来,直到知县夫人办起了这个“慈幼堂”,将快要饿死的她收容了进来,她才有能活了。
吴桂敏是最早一批进来的人,因着能写会算,很快就被谢静姝提拔成了管事嬷嬷。
吴桂敏可是看着谢静姝从一个有些不善言辞的知县夫人,变成了现在这般精明干练的模样,前后不过才几个月的功夫。
不仅仅将这个越来越庞大的“慈幼堂”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还出台了一本手册,但凡入“慈幼堂”的人,当先第一课,就是要背完所有规定,规定一月一改,还在完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奖惩之下,大部分人还是规规矩矩的,不想被赶出去。
但是不比旁人,吴桂敏仗着自己来的最早,很爱摆些老资格。近日谢静姝一连几日没有过来,吴桂敏就大了胆子,她有些上了年纪,爱喝些酒、吃些下酒菜,因着现在有点权,就让灶房的人预先将她的下酒菜备上,她到饭点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吃了。
但是白日饮酒、搞特殊待遇都是手册里所不允许的,刚刚吴桂敏一看到赵氏的时候心里也忐忑极了,就怕谢静姝问她送到哪里的。
而现在,虽然夫人没问,但是吴桂敏已经从谢静姝的态度里知道,她心里如明镜一般,只是给她三分脸面罢了。
吴桂敏也有些害怕真的被赶出去,连忙拍打着嘴巴赌咒发誓道:“哪里还敢有下回哟!知县夫人是天上神仙娘娘下凡来,我们那点小心思什么都瞒不过,以后自当警醒着做事!”
李掌事撇撇嘴,要不是那吴桂敏脑子不错、做事又有些章法,或许今日夫人就要革了她的职!
李掌事是谢静姝的铁杆支持者,如今虽然年过四十了,但是为人十分勤奋,天天晚上扫盲班上课,如今已经学了六百个字了,等到她学会一千个字,就能从扫盲班毕业了,每个月还能多二钱银子的月例!
可以说,没有沈夫人,没有“慈幼堂”,她早就是白骨一捧,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所以李掌事十分看不惯吴掌事,心里早就暗暗较起了劲,想要比她更有学识,以后记账写报告自己也可以来写,像吴掌事这样偷奸耍滑的人,就不该在这里待着。
谢静姝不去管门外两位管事的官司,她今日是来试讲算术课的。
“慈幼堂”的初衷是收留那些孩童和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但是随着香皂作坊轰轰烈烈地投建投产,以及一笔笔高额盈利从北直隶输送回来,“慈幼堂”早就已经改头换面,从一开始谢静姝个人拨款投建,到现在纳入到县衙的下属机构中来,正式由官方拨款,不仅仅承担抚恤老弱的职能,同时成为了投奔入河阳县后,百姓第一站的落脚点和人才的分理中心。
沈江霖给谢静姝提了几个要点之后,自己便忙的脚不沾地,他既要管民生又要管经济中间穿插律法刑事等俗务,许敏芝、范从直之流不过刚刚收服,要让他们俯首帖耳还需要时间磨合,更遑论香皂工坊的产量亟待提高,技术工人极度短缺,而谢静姝这边就成了香皂工坊的人才输送地。
谢静姝以家庭为单位将这些人进行划分,小孩不满十岁者必须全天在“慈幼堂”进行读书,超过十岁的孩子则是每日有二个时辰的时间参与轻省活计的劳动,以此补贴家中的开支;女子若是有意者,可以白日做针线缝补、浆洗衣物以及灶上等工作,晚上加入扫盲班,能够识字满五百者,可以获得进入香皂工坊的机会;男子同样如此,只是工作机会更多一点,工价也更高一点,不管是帮着扛大包还是修路造房等,都需要力气活,因为人力的短缺,河阳县的平均工价已经来到了一两银子一月。
三个月后,这些有自食其力能力的人,便可以搬入沈江霖命人修建的新区内,县衙以极低的租金租赁给这些人,一处房舍可以住五口之家,租金十分低廉,等他们出够造价的费用,这间房舍就算是这家人的了,故而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租赁新区的房子。
谢静姝已经意识到了河阳县人才的极度短缺,整个县有秀才功名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更糟糕的是文盲率太高,以至于工人太难管理,许多道理听不进去,上个月就在香皂工坊中出现过一次两个村落之间的大规模斗殴之事。
谢静姝如今要做的,就是将教化百姓的事情提上日程,成人是扫盲,孩童是培养和选拔,包括今日要讲的算术课,这本课本是谢静姝这几日废寝忘食所编撰,十分适合蒙童,今日谢静姝先讲,另外选出来的三个老师在下面和学生们一起听,然后回去之后写总结报告,交换意见,下一个班再由另一个老师来讲,等到三个班都讲完了,对讲课流程进行了优化之后,便可以以此推进了。
谢静姝的思绪十分活跃,做事又有条例且严谨,从她编纂蒙学课程,扫盲班课程,到算术入门课程,都是她亲力亲为,一点点将“慈幼堂”真正做了起来。
谢静姝站在讲台上将自己事先想好的题目一道道写在黑板上,这个黑板也是沈江霖出的主意,在木板上刷上黑漆,再用炭笔在上面书写,就可以从口口相传转为边讲边写地传播知识方式。
谢静姝写了二十道加减法,由易到难,之前启蒙的时候已经讲过认数字,现在谢静姝准备教导他们如何进行快速计算。
原本以为今日是教学方案的试讲总结,谢静姝准备一切照计划来,可是当她讲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别的孩子都在随着她的思路大声说着答案,只有一个坐在角落的孩子却是双目无神、似在发呆。
谢静姝只以为这孩子是走神了,便叫他站起来回答刚刚讲过的几道题,好委婉提醒他
没想到,这孩子竟是一一都答对了,谢静姝本想叫他坐下了,突然转念一想,又开始问起他接下来的几道题。
后面的几道题是十位数和百位数的加减法了,对于今日刚刚入门的孩子而言,要好好算一番,况且这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在这一群孩子里也是年龄偏小的,能解答出刚刚那些题目已经算是上课认真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看着十分瘦弱的小男孩原本低着头,飞快地看了板子上的题目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瓮声瓮气道:“36,78,88,125,155,364……”
他在飞快地将每一道题目的答案都报了出来,从第十一题开始一直到第二十题,没有一处错漏。
谢静姝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紧张地双拳捏紧不敢抬头的孩子,试探着问:“七十又一加五百四十又二再加三百二十又一等于多少?”
谢静姝话音刚落,就听那孩子脱口而出道:“九百三十又四。”
谢静姝心里也在飞速地计算,愣了几个呼吸后,才得出了和那孩子一样的答案!
第175章
谢静殊心底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柔声对那个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那个孩子胆怯地偷偷看了谢静殊一眼,见她脸上依旧带着笑, 声音也是柔和如风,这才小声道:“我叫孙铁山, 今年八岁了。”
贫苦百姓多贱名,贱名好养活,甚至有时候很多人连贱名都没有, 只是按照家中排序和姓氏, 胡乱叫着,以前孙铁山也没有正经名字, 到了“慈幼堂”必须要登记名字了,才被他爹现场随意取了一个名字, 希望他以后长大了能壮实一些。
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谢静殊实在无法将他和“铁山”联系在一起,不过她面上不露分毫,直接让他先坐下,然后继续她的授课。
等到课后, 谢静殊和那些老师商讨完课程要点后, 然后便让人将孙铁山叫了过来。
在孙铁山来之前, 谢静殊已经看过他们家登记的信息了, 是半月前刚刚举家来河阳县的, 父亲孙有福如今在县城新区那边修建房舍,母亲赵氏在灶上做活, 还有一个妹妹只有六岁,如今跟着一起在蒙学班学习。
十分平常的一段信息,来河阳县的穷苦百姓里, 十个里有九个都是这般的,但是这个孙铁山刚刚在课堂上却是给了谢静姝很深刻的印象。
孙铁山不知道这位女先生为什么又要在课后把她叫到办公房里,他被人领进来后,立在当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要行礼吗?要跪下吗?孙铁山小小的脑瓜子里乱哄哄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静姝对他招了招手,刚刚在课堂上不方便问的,现在终于找到时间可以询问了。
“张铁山,你以前可学过字?可学过算术?”
张铁山摇了摇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学生家里很穷,每日都要做很多事,家里没有时间也没有银钱供学生读书,我只在这里学过。”
也就说,张铁山从头到尾的学习生涯,只有到了“慈幼堂”的这十来日功夫。
谢静姝抽了几个蒙学课本上的问题问了张铁山,他虽然不甚流利,但是也都说对了,然后谢静姝又问他是否能够跟得上,老师课讲的好不好,张铁山心里着急,连忙道:“先生们讲课都讲的很好,学生很愿意听,我,我一定会认真去学,下次先生再问我,我保证答得更好!”
孙铁山自己觉得自己的答得不算好,以为谢静姝要赶他,心乱如麻,害怕极了。
虽然孙铁山只有八岁,但是除去三岁前模糊的记忆,孙铁山之后的记忆里,就是做不完的活。
父母一大清早就要去地里做活,他要带着妹妹穿衣洗漱热早饭,然后要去后院喂鸡、扫地,日头高起来了,就要去地里挑菜捡菜,等到了五岁上下,个子还没灶台高呢,就要搬着小板凳踩在上面煮饭烧菜,有了空闲时间还要带着妹妹去挖野菜打猪草,农忙的时候还要跟着父母一起在地里干活,小小年纪,孙铁山的一双手却是又黑又粗糙。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再苦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他也觉得是能接受的,因为在他最早的记忆中,他曾亲眼目睹过大哥是怎么送到别人家去的,所以孙铁山一直很乖巧,就怕自己也会被送走。
而他们一家人来到了河阳县后,却是仿佛一切都变了,他和妹妹不需要再做任何农活,每日的任务就是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坐在亮亮堂堂的教室里,听先生们上课就行了。
这可一点都不累啊,只要坐着,先生讲什么自己就认真学着便是。
所以孙铁山是极为用心的,虽然只上了十来天的课程,但是他记忆力很好,又舍得下苦功夫,将前面讲的《三字经》和谢静姝编写的《识字启蒙》都追上了进度。
别人学了三个月的东西,孙铁山十来日就能学会,可想而知此子的资质。
而孙铁山记忆力好还只是一个方面,更让谢静姝惊讶的是他的心算能力,谢静姝又额外和他说了一些乘法的口诀和技巧,几道题一讲,孙铁山很快就融会贯通,且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就连刚刚的拘谨都少了许多。
谢静姝了解好了情况,又勉励了孙铁山一番,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素面荷包,看着有些鼓鼓的,放在孙铁山的手心里。
孙铁山看着谢先生的手指洁白如玉,托起他黑乎乎的小手时,真是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有些沉甸甸地小荷包落在了他的手心里,谢先生的手离开了他的手,他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松子糖,拿去和妹妹一起吃吧,以后还要继续好好学习啊!”
目前孙铁山的基础还太差,需要快速进行启蒙知识的积累,等到后面再细心施教,想来以后定能成材。
谢静姝心中暗暗思量着。
孙铁山不知道这位女夫子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感受到了谢先生对他的喜爱,不仅仅轻柔问他课业,还教了他一些课堂上没有讲过的知识,甚至还送了他松子糖!
松子糖他只吃过一回,是村长家的孩子拿出来给小伙伴们炫耀的时候他正好打猪草回来看到了,几个小孩儿撅着屁股用砖头把一块小小的松子糖敲成碎粒,然后一人一小粒含着吃,孙铁山看小妹馋的直流口水,便也上前讨要了两粒碎粒。
苦吃多了,哪怕是一点点的甜,在孙铁山心里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甜意,到现在都让他记忆犹新。
而现在,谢先生给了他整整一荷包的松子糖,就连这个荷包都看上去那么漂亮!
孙铁山站在谢静姝面前,头一回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黑黢黢的小脸上是最纯粹的感激和高兴,连连给谢静姝道谢,欢欢喜喜地捧着糖走了。
谢静姝回去后,就和沈江霖说了此事,她开心自己发现一颗好苗子的同时,又是感到十分的可惜:“张铁山已经八岁了,再过两月都要九岁了,如此资质,若是生在富裕之家,怎么会蹉跎到现在才开始读书?”
京中官宦子弟开蒙早,三岁之后就会随着家人识字,等到了五岁便会开始正式读书,读到七八岁就要择名师来拜了,尤其是张铁山这样聪慧的,若是落到了官宦人家家中,早就当宝一样供起来了,哪里会到了今日才发现这个孩子的不同之处。
沈江霖听完之后却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谢静姝的想法:“八岁还小,一切还未定性,有你这样的良师指点他,以后他定然是差不了的。他比之你来,又何其幸运,能早早遇到一个赏识他的人。”
沈江霖一边说着一边握了握谢静姝的手,两个人沿着后衙小径上来回走着,没有了荣安侯府别致的花园亭台景观,但是饭后消食散步的习惯两个人却没有丢,一面走一面交流着今日两人的所见所闻。
谢静姝听罢沈江霖的话,心里头触动更深。
沈江霖说的没错,对于张铁山的惋惜,何尝不是在张铁山身上看到了幼年时期自己的影子,只是她比张铁山幸运的是,她出身在官宦人家,不曾为了吃穿用度发愁,能够轻易获取知识和书本,但是依旧是一路走的跌跌撞撞,直到遇到了沈江霖,她才真正的一点点找到了自己。
沈江霖总同她说,“你要做你自己。”
初时谢静姝不懂,她本就是她自己,又为何要做她自己?
而今她已开悟,人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做自己。
有多少人浑浑噩噩、一生屈从,从来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江霖让她做自己,已然是对她表达了最深的爱意。
童年时期被漠视的创伤哪怕二十来岁再回望,依旧让她心潮起伏,她回握了沈江霖的手,那只手骨节如玉、干燥温暖,一如它的主人一般。